社会情感是在社会交互中产生并对人的社会行为或倾向产生影响的情绪反应,它与个体的道德行为、社会合作和群体决策等都密切相关。儿童的社会情感能力即儿童在引发情绪的社会情境中作出有效和适当行为的能力,对于其身心健康和长远发展都至关重要。众多研究发现,儿童童年时的情感和行为问题不仅会对其当前的学业产生消极影响,并且这种影响是长远的,会导致儿童抑郁、辍学、失业、反社会或暴力行为等。因此,促进儿童社会情感能力的健康发展是学校教育的一项重要内容。
美国著名的“学业、社会与情感学习联合会”在大量研究和实践基础上提出,儿童的社会情感能力包括自我意识、自我管理、社会意识、交往技能和负责任的决策这五大要素,并以此为基础提出了很多不同的社会情感学习项目,如强健儿童、促进选择性思维策略、阿尔的好朋友、关爱学校、解决冲突课程等。我国小学阶段的“道德与法治”等课程也强调要引导儿童在体验自身生活和参与社会生活的过程中,学会热爱生活、创造生活;从多角度、多层面去理解、认识自我、他人和社会,发展学生主动适应社会、积极参与社会的能力。由此可见,儿童对自我和社会的正确认识以及良好、适宜行为方式的习得是社会课程的重点和核心。
本研究借鉴CASEL的社会情感能力结构,选取用于儿童社会情感能力评价的优势评价量表中的自我意识、社会意识、自我管理、交往技能和做决策这五个维度形成《儿童社会情感能力问卷》,对小学儿童的社会情感能力进行调查。该问卷共45题,填写方式采用五级评定法,从“从不这样”“很少这样”“有时这样”到“经常这样”“总是这样”,代表学生社会情感不同行为的出现频率,分别记为0~4分。
本研究采用随机抽样法从北京、宁波和广州三地随机抽取不同类型小学共计18所,每所学校选取2、4、6年级各2个班总计2916名小学儿童,由学生家长填写《儿童社会情感能力问卷》。本问卷中自我意识、社会意识、自我管理、交往技能和做决策五个维度的分半信度分别为0.843、0.808、0.824、0.872和0.843;α一致性系数分别为0.842、0.838、0.866、0.885和0.858。
小学儿童社会情感五大能力的发展水平
(一)小学儿童的社会情感五大能力行为都处于从有时出现向经常出现发展的阶段,其行为的自觉化程度仍有待提高
本研究发现,小学儿童在自我意识、自我管理、社会意识、交往技能和做决策五个维度上的平均得分都在2.5~2.8之间,即其社会情感行为正处于从“有时出现”向“经常出现”发展的阶段。进一步将儿童社会情感各维度的平均得分按0~1、1~2、2~3、3~4分为四个等级,分别代表儿童社会情感行为的出现频率处于“从不→很少”“很少→有时”“有时→经常”“经常→总是”四个发展阶段。从图1中可见,小学儿童社会情感五个维度的行为都主要集中在“有时→经常”这一发展阶段上,所占比例都超过一半,而处于“经常→总是”阶段的儿童比例约为30%上下。这表明,小学儿童已经具备了一定的社会情感能力,其自我意识、自我管理、社会意识、交往技能和做决策的行为都处于从有时出现向经常出现发展的阶段,其行为的自觉化程度仍有待提高。
图1 小学儿童社会情感五大能力的平均得分和等级分布
(二)小学儿童在自我意识和自我管理能力上的发展要滞后于其社会意识、交往技能和做决策能力的发展
从图1中我们可以看到,虽然小学儿童在社会情感五大能力上的平均得分都介于2和3之间,但不同能力的发展还是存在着一定的差异。儿童在社会意识、交往技能和做决策能力上的得分相对高一些,分别为2.80、2.75和2.70分;而自我意识和自我管理的得分相对低一些,分别为2.63和2.55分。进一步分析儿童社会情感不同维度行为的等级分布我们发现,虽然儿童各维度行为在“有时→经常”这一等级所占比例都基本相当,但在“经常→总是”这一等级上儿童的社会意识、交往技能和做决策行为所占比例明显高于其自我意识和自我管理行为,约3~13个百分点不等。这表明,小学儿童在社会意识、交往技能和做决策行为上的自觉化程度要明显高于其自我意识和自我管理行为。儿童自我意识和自我管理能力的发展滞后是小学儿童社会情感能力发展中的一个突出问题。因此加强对小学儿童的自我认知教育,引导儿童建立对于自我的正确认知和评价,提高儿童有效管理自己情感和行为的能力是小学品德与社会教育的一个重点。
(三)小学儿童社会情感五大能力的发展水平都随年级增长而逐渐提高,但不同能力发展的关键期不同
本研究发现(见表1),儿童在自我意识、自我管理、社会意识、交往技能和做决策五个维度的平均得分都随年级增长而逐渐提高,表明儿童社会情感五大能力的行为都随年级增长而逐渐提多。但进一步对儿童在2、4和6年级社会情感行为的平均得分进行逐级差异检验后发现,在2~4年级这一阶段,儿童在自我意识和自我管理行为上平均得分的差异分别达到了0.05和0.01的显著性水平,但在社会意识、交往技能和做决策这三类行为上儿童间的差异则均不显著;但到了4~6年级阶段,除在自我意识行为上儿童间的差异不显著外,在自我管理、社会意识、交往技能和做决策这四类行为上儿童平均得分的差异都达到了0.05或是0.001的显著性水平。这一结果表明,虽然小学儿童在社会情感五大能力上的发展水平都随年级增长而逐渐提高,但不同能力发展的加速期即发展关键期不同。儿童自我意识和自我管理能力发展的关键期在小学低中年级阶段,其中自我管理能力的发展会一直延续到高年级阶段;而儿童社会意识、交往技能和做决策能力发展的关键期则主要是在小学高年级阶段。对儿童社会情感不同能力发展关键期的认识对于构建科学的儿童社会情感学习体系是非常重要的。
表1 小学儿童社会情感能力发展的年级差异
同时,从表1中我们可以发现,虽然儿童自我意识和自我管理能力发展的关键期早于其社会意识、交往技能和做决策能力,但在2年级阶段儿童自我意识和自我管理行为的平均得分就明显低于其社会意识、交往技能和做决策行为的得分,并且这种差距一直贯穿于整个小学阶段。这表明,儿童自我意识和自我管理能力发展滞后的问题一直存在于整个小学阶段。
(四)小学女生在社会情感五大能力上的发展水平都明显高于男生,这种性别差异一直存在于整个小学阶段
本研究发现(见图2),小学女生在社会情感五大能力上的平均得分都明显高于男生,差异检验也表明,两者在五大能力上的差异都达到了0.000的显著性水平。进一步分析男女学生的社会情感行为在“有时→经常”和“经常→总是”这两个发展等级上的分布发现,男女学生的社会情感五大能力行为在“有时→经常”这一等级上所占比例都基本相当,但在“经常→总是”这一等级上女生所占比例都明显高于男生。这一结果表明,小学女生在社会情感五大能力的发展水平都明显高于男生,表现为行为的自觉化程度明显高于男生。
其次,对2、4和6年级男女学生在社会情感五大能力上的平均得分进行比较发现,各年级女生在社会情感五大能力上的平均得分都高于男生,差异检验也显示2、4和6年级学生在社会情感五大能力上的性别差异都达到了0.01以上的显著性水平。这表明,小学女生的社会情感能力明显高于男生,性别这一差异一直存在于整个小学阶段。
图2 男女学生在社会情感五大能力的平均得分和等级分布的比较
小学儿童社会情感五大能力间的关系和发展类型
(一)小学儿童社会情感五大能力的发展是彼此关联、互为依存的
通过对儿童社会情感的五大能力进行相关分析可以看到,儿童的自我意识、自我管理、社会意识、交往技能和做决策这五大能力两两间都存在着显著的正相关,其相关系数都达到了0.000的显著性水平。这表明,小学儿童社会情感五大能力的发展是彼此关联、互为依存的,任一方面能力的发展或滞后都会对其他能力的发展产生影响。
(二)小学儿童社会情感能力的五种类型体现了其五大能力从低到高的发展进程
通过对儿童社会情感五大能力的得分进行聚类分析我们发现,小学儿童的社会情感能力可以分为五种类型(见图3),在这五种类型中儿童社会情感五大能力的平均得分都逐渐提高。这一方面再次验证了儿童社会情感五大能力的发展是紧密相连的,另一方面也体现了其社会情感能力从低到高的发展进程。从类别I到类别V儿童社会情感五大能力的平均得分分别位于1.5分、2.0分、2.5分、3分和3.5分上下,表明其社会情感能力分别处于从很少出现向有时出现发展、有时出现、从有时出现向经常出现发展、经常出现和从经常出现向总是出现发展这五个阶段,儿童社会情感能力的这五个类别实质上也代表了儿童社会情感能力从低到高发展的五级水平。
图3 小学儿童社会情感能力的主要类型及特征
(三)小学阶段是儿童社会情感能力发展的一个关键期,高年级儿童的社会情感能力发展最快
在小学阶段,儿童社会情感能力的五种类型中除类别I儿童所占比例较少外,从类别II到类别V儿童所占比重都基本相当,这表明,小学阶段是儿童的社会情感能力从低到高逐渐发展的阶段,是儿童发展的一个关键期。进一步对2、4和6年级儿童社会情感能力的类型分布进行比较可以看到,随着年级的增长,类别II和类别III儿童所占比例逐渐减少,而类别IV和类别V儿童所占比例逐渐增加。但差异检验显示,从2年级到4年级儿童在社会情感能力类别水平的提升未达到显著水平(Z=-0.565),但从4年级到6年级儿童间的这种年级差异则达到了非常显著的水平(Z=-3.047**)。这表明,随着年级的增长,儿童社会情感能力的类别水平也逐渐提高,高年级儿童社会情感能力的发展最快(见图4)。
图4小学儿童社会情感能力类型的总体和年级分布
建构科学的儿童社会情感能力发展体系,促进儿童社会情感的协调发展
(一)正确认识儿童社会情感五大能力间彼此关联、互为依存的发展关系,促进儿童社会情感行为的自觉化发展
本研究结果发现,自我意识、自我管理、社会意识、交往技能和做决策作为儿童社会情感的五大能力,其两两间都存在着非常显著的正相关;对儿童社会情感能力的类别分析也显示,在任一类型中儿童五大能力的发展水平都基本相当,即五大能力的发展是基本同步的。这些都表明,儿童社会情感的五大能力是一个彼此关联、互为依存的发展共同体,任一方面能力的发展或滞后都会对其他能力的发展产生影响。儿童社会情感五大能力间的结构关系见图5。
图5 儿童社会情感五大能力的结构关系图
从图5中我们可以看到,儿童社会情感的五大能力可以分为认知和行为两个层面,认知层面包括有自我意识和社会意识能力,行为层面则包括自我管理、交往技能和做决策能力。首先,从认知层面来看,一方面儿童自我意识的发展是其社会意识发展的基础,当儿童能够识别和描述自己和他人的情感、感知自己的行为及其对他人的影响、认识自己的优势和不足时,他才有可能会换位思考,考虑他人的感受,接纳他人的不同观点,从而促进其移情、观点采择等社会意识的发展。另一方面,儿童移情和观点采择等社会意识能力的发展又会反过来促进其自我评价能力的发展,提升儿童的自我效能感。其次,伴随着儿童自我意识和社会意识的发展,这两种认知能力分别作用于儿童的自我管理、交往技能和做决策行为,促进其这三方面能力的发展。当儿童具备识别情感、认知自我行为及其影响的能力,具有较强的自我效能感时,其自我管理包括调节自己的情感和行为、有效管理压力和自我激励等行为能力就会相应得到提升。同理,当儿童学会换位思考,考虑他人的感受,尊重和接纳他人的不同观点和看法时,其交往技能包括沟通和聆听他人,积极地社会参与,建设性地解决人际冲突等能力也会得到发展,儿童也更能在综合考虑自我和他人利益的前提下来分析和解决问题,表现出负责任的决策行为。再者,在行为层面,儿童的自我管理能力对其交往技能和负责任决策能力的发展也产生影响。当儿童能有效地调节自身的情感和行为时,他也必然会表现出更多的人际交往行为和负责任的决策行为。正是上述认知和行为层面不同社会情感能力间的交互作用使儿童社会情感五大能力的发展成为一个整体。对儿童社会情感五大能力间关系的认识有助于我们在准确认识和把握儿童社会情感能力发展规律的基础上建构一个科学的儿童社会情感学习体系。
(二)关注儿童自我评价和自我管理能力的发展滞后,促进其社会情感不同能力的协调发展
本研究结果发现,小学儿童在自我意识和自我管理能力上的发展要明显滞后于其社会意识、交往技能和做决策能力,这种差距在小学低年级就存在,且贯穿于整个小学阶段。在上文关于儿童社会情感五大能力结构关系的分析中可见,儿童自我意识的发展是其社会意识发展的基础,那为什么儿童自我意识的发展反而会滞后于其社会意识的发展呢?通过对儿童自我意识不同层面的分析我们发现,小学儿童自我意识能力的发展滞后主要体现在其自我评价能力的发展上,儿童自我评价行为的平均得分仅为2.4分,明显低于其情感识别和自我感知行为2.6分和2.8分的平均得分。
儿童自我意识的发展始于幼儿期,到了小学低年级阶段儿童在情感识别、对自己行为及其影响的认知等方面的能力都在逐渐提高,同时他们也开始学习基于外部他人的评价来认识自身的优势和不足,这是儿童自我评价能力发展的基础。但是由于我们的传统文化非常注重谦虚内敛,强调“满招损,谦受益”,相应地我们对儿童认知和展示自身优势的相关教育也都较为忽视,儿童缺乏正确认识和评价自我的环境和条件,这在相当程度上影响和限制了儿童自我评价能力的发展。自我评价作为一种高水平的自我意识,是儿童在自我感知的基础上进行自我诊断、自我调节和自我完善的能力,它能促使儿童不断地进行自我验证,从而为自我的发展提供动力。因此,儿童自我评价能力的发展不足会直接影响其自我效能感,进而对儿童自我管理能力的发展产生影响。关注和重视儿童自我评价和自我管理能力的发展滞后,促进其社会情感不同能力的协调发展是小学儿童社会情感学习中的一个重点。
(三)基于儿童社会情感不同能力发展的关键期来建构一个科学的儿童社会情感能力发展体系
本研究结果表明,小学阶段是儿童社会情感能力发展的一个关键期,儿童社会情感五大能力的发展水平都随年级增长而逐渐提高,但不同能力发展的关键期不同。儿童自我意识和自我管理能力发展的关键期在小学低中年级阶段,其中自我管理能力的发展会一直延续到高年级阶段;而儿童社会意识、交往技能和做决策能力发展的关键期则主要是在小学高年级阶段。
基于儿童社会情感五大能力间的结构关系,结合其社会情感不同能力发展的关键期,我们可以构建一个小学儿童社会情感能力发展的金字塔模型(见图6)。在这一模型中,一方面不同年级儿童社会情感能力发展的侧重点不同,儿童前一阶段能力的发展是下一阶段能力发展的基础;另一方面儿童社会情感同一能力在不同年级的发展侧重点也不同,体现了其从低到高逐渐发展和提升的过程。在小学低年级阶段(1~2年级),儿童社会情感能力的发展重点是自我意识,从1年级时学习识别情感和感知自我到2年级时认识自己的优势和不足,儿童的自我意识能力不断发展,这为其移情和聆听再到沟通等能力的发展奠定了基础,从而使儿童的社会意识和交往技能在这一阶段也获得了初步发展。到了中年级阶段(3~4年级),儿童在认识自身优势和不足的基础上开始学习进行自我评价,同时,在这一阶段儿童从学习情感控制到行为自律再到压力管理,从发展移情到观点采择再到欣赏多样性,从学习人际沟通到合作再到建设性地解决冲突,其自我管理、社会意识和交往技能的范围逐渐扩大,能力水平也逐渐提升。到了高年级阶段(5~6年级),儿童在社会意识、自我管理和交往技能上的发展更趋综合和深入化,他们需要在理解和赏识个体或群体间差异的前提下进行团队合作,通过有效的自我激励来实现既定目标,在考虑自我和他人利益的前提下对个人和社会互动作出负责任的选择,并对行为结果进行评价和反思等。小学高年级阶段是儿童社会情感能力快速发展的一个重要时期。儿童社会情感能力发展的金字塔模型为我们认识和把握儿童社会情感不同能力的发展规律,创设和实施有利于儿童社会情感学习与发展的教育环境提供了科学依据。
图6 小学儿童社会情感能力发展的金字塔模型
(四)加强对男生社会情感能力的培养,逐步缩小男女学生社会情感能力的发展差距
本研究结果发现,小学女生在社会情感五大能力的发展水平都明显高于男生,并且这种性别差异存在于整个小学阶段。小学男生在社会情感能力发展上的滞后对于其当前和长远发展来说都是不利的。已有研究表明,对于个体的成长和发展而言,社会情感学习具有与认知发展同等重要甚至是更为重要的作用,良好的社会情感能力不仅能增强儿童的社会行为水平和同伴关系,减少其情感困扰和行为问题,而且能提高儿童的学业成绩和受教育水平,提升儿童的自我满足感,减少儿童暴力和毒品使用等危险行为的发生。
小学阶段是儿童的社会情感能力从低到高逐渐发展的一个关键期。儿童社会情感不同能力的发展是彼此关联、互为依存的,在整个小学阶段儿童社会情感不同能力的发展经历了一个从低到高、从单一到综合化的发展过程,在这一过程中的任一阶段儿童某一方面社会情感能力的发展滞后都会对其后续其他社会情感能力的发展产生影响,因此,针对小学男生社会情感不同能力的发展水平在整个小学阶段都落后于女生这一现状,我们从小学低年级阶段就要重视和加强对男生社会情感能力的培养,逐步缩小男女学生社会情感能力的发展差距。要依据儿童社会情感能力的发展规律,从自我意识的发展开始,逐渐在自我管理、社会意识、交往技能和做决策等各个方面为男生提供适宜的教育,确保男生在社会情感各个方面的能力都能够获得及时的发展,为其健康成长和长远发展奠基。